居安思危

（To Disturb Your Complacency）

讲者：坦尼沙罗尊者

2025年6月25日

译者：一意孤行

我们的晚间唱诵经常有这个对比。念诵到“老、病、死、别离”，念诵到这个身体，念诵到这个世界如何飞逝而去，并非恒久，当你死的时候，你拿不走任何东西。然后我们说，“希望我快乐！”我们把这些念诵合起来一起念，目的是提醒我们，我们寻找快乐的工作，得要在这个由老、病、死将我们团团围住的世间中完成。

今天早上，我和一位母亲死于癌症的人谈话时，另外一个人说，“噢，我插一句，我星期五心脏病爆发。”幸运的是，她被及时送到医生那里，他们给她注射了正确的药物，她才幸存下来了。我们活在刀锋之上。我们被我们的生命活力，我们的健康，我们的青春迷醉着。我们如此轻易地就会失去这些东西。

我们需要在内在发现某种更加坚固的东西。禅修的目的就在于此。佛陀所建议的东西真的坚固无比。他说，有一个维度，「你可以用你的身体去看到」。好一个有趣的思想。「用你的身体去看」。而且，它在时空之外。

这就是为何当佛陀提到时空之中的事物时，他常常倾向于把注意力聚焦在其负面之上。因为有更好的东西存在。他之所以采取消极的姿态，不是为了给世人看，他可以消极到多深的程度。他的消极是带有目的的，是为了让你去找到某种比这更好的快乐，那是不会受制于老、病、死的快乐。它不会流逝，离我们远去。

这意味着，要寻找这种快乐，我们的眼睛必须是擦得雪亮的。许多人，当他们寻找快乐的时候，是习惯戴着眼罩去找的。

有一次，我和一个要在佛罗里达盖一座大房子的人交谈，我问到，你们考虑到海平面上涨的问题了吗？那个人说，我们不愿去想那个事儿。

那不是佛陀如何寻找快乐的方式。无论有什么危险，他会直面它们，尽力做好准备。有一篇经文，他让僧人们忆持着在森林中生活的危险。这不是说只有在森林里，死亡的危险才会说来就来。在城市中，在医院里，任何时候，它都可能会到来。他们说，在家里，多数人是死在厕所里边。无论如何，我们都想不到它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但是他必须得想这些事情。因为这样做，才会把你激发起来去修行。正如他所说，去找到那个还未找到的，去成就那个仍未成就的，去实现那个未被实现的。

修行之路的尽头有一个非常好的结果在等着。而且有一个目标指引着方向，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我想我应该提一下前几天给我寄来的一封信。有人说，他认为他在我的文章中察觉到了某种细微的目标指向。好像那是一个瑕疵一样。看看佛陀。他是非常有目标的人。他宁愿离开住屋，离开家，离开他的宫殿，走进森林，因为他有一个目标。当他成就他的个人目标之后，接下来他的目标就是该如何用有效的方式去教学。

就像他说的，有两种「法会」。一种法会上，老师教的都是些华丽空洞的词藻，至于它们讲的是什么意思，则不希望有人来提问。也不希望谁来挑战。而有一种法会，老师希望有人站出来挑战。人们可以随意发问，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那个词是什么意思？该如何使用这些词汇？他说，他的法会属于第二种。因为他希望他用这种方法教学之后，人们能够理解，理解之后，人们能够将它用在修行之上。他说，阻碍一个人觉悟的障碍之一是，当你听法的时候，你以为你懂了，其实你还没有懂。所以，如果你有什么误解之处，或有任何不是很清楚的地方，你要提问。

提问如此之重要，佛法教学太多的重点都在这里了。我一直都在收集这样的经文，其中讲到的是佛陀在讲法，而人们听法的过程中要么获得法眼——换句话说，是觉悟的较低层次之一——要么他们在听法的过程中获得彻底的觉悟。令人震惊的是，如此众多的教授模式都是「提问-回答」。大多数情况下，是由老师发问。基本上（这些问题）都是叫你去看某一个点。这是什么？当下你的心里正在发生的是什么？你当下「色身」的经验是什么？你当下的「感受」是什么？你当下的「想」是什么？你的「思想架构」是怎样的？你的「动机」？你当下的「意识」状态如何？你是如何经验这些事情的？你在因为它们而受苦吗？如果是，你在对它们做什么让你受苦的？换句话说，他要让你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去面对当下内心发生的事情。因为，他就是这样发现「觉悟」的，而且那也是我们都能发现「觉悟」的方式。如果我们没有探究的精神，只是坐在那儿，说，“哦，事物之道就是如此，那就是它存在的方式。我们得接受它。不要去把它搞清楚。”我们就只会呆在原地不动。

我喜欢森林阿姜们常用的一个比喻是，一个监狱里的人，有一把逃出监狱的钥匙，但是他不用这把钥匙来逃跑，而是把它挂在墙上，对着它礼拜，而且把监狱的牢房弄得越舒适越好。但这就是我们要对「老和死」进行反思的地方。它是一个牢房。我们想要逃出去。

所以，要像佛陀当年一样敢为天下之先。生命的内在有某种非常有价值的东西。要想获得它需要做大量的工作。佛陀愿意投入这项工作。某种程度上，他已经替我们把这个事情简单化了，因为他已经指出给我们看，有这样一条道路存在。他指明了，当我们沿着这条路走的时候，我们应该问什么样的问题，就是为了在内心激发出某种意识来——对，我们不能只是呆在这里。我们参与我们周遭世界的方式，存在着某些错的离谱的事情，但我们不是非得犯那个错不可的。

那是什么呢？他把它摊开来说了。有三种「行」（架构）。「身行」，我们呼吸的方式。「语行」，我们与自我对话的方式。「意行」，「想」和「受」。一切时中，我们都在参与着这些事情。实际上，「你是谁」的感觉通常和这些事情有许多的关联。你要学会质疑这些，把它拆解开来。通常，当我们抓住什么东西当作「我们」或者「我们的」时，我们对它是有非常强烈的防御心理的。我们不喜欢看到它受到挑战。但是如果我们不去挑战它，谁会替我们去挑战它呢？而反过来，老、病、死会来挑战它。但是它们逮住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处在下行阶段，我们处在虚弱的时段。

所以，你得在你强壮的时候做好准备。趁你年轻的时候，趁你健康的时候，趁你有活力的时候。不要被你的青春，健康，活力所迷醉。抓住你现有的机会去洞穿内在，去质疑一直以来你都在做什么，你做事情的方式是什么，去看到那里有件大事待办（in congress)。

我们参与这几类「行」的方式，目的是想要获得快乐，然而，我们却在制造痛苦。有时候我们能够看清现实，有时候我们看不清楚。我们得提醒我们自己，佛陀的出现，是为了叫醒我们，让我们去反问我们在做什么。所以，他把「苦」的事实带到我们的眼前。他把「老、病、死」的事实带到我们眼前。并且说，不要把眼睛从这些事情移开。看着它们。用它们来激发你自己去修行，去发现你之前没有发现的东西，去成就你之前还没有成就的事情，去到达你之前还没有到达的地方。

我们在寻找某种意料之外的东西。所以，我们要做一些预期之外的事情，问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佛陀给我们了一些引导。但对于我们来说，我们要按照他的引导去想办法弄清楚，好吧，怎么才能让它在我的身上发挥作用。你怎么做到这一点，需要创造力。那就是出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