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一切方位

讲者：坦尼沙罗尊者

2025年7月5日

译者：一意孤行

当我们举行出家仪式时，一个问题是：戒师要给即将受戒的人教什么内容？我教的一些内容是，我得要记住的，对每个人都是标准适用的。但其中一项需要解释，而且不同戒师的解释因人而异的主题是：「皈依三宝」这个举动。因为正是皈依三宝这个举动才让一个人成为沙弥。

奇怪的是，有一位英国学者有一次说，佛陀其实很可能不想让人皈依他。别人这样做的时候，佛陀可能是不情愿地忍着罢了。但是为何他却把皈依三宝定为出家仪式中这么重要的一个环节呢？佛法的开端，当佛陀初建教法的时候，就是出家制度。你剃除须发，披上僧衣，皈依三宝。后来，情况有所变化，我们现在的仪式程序是经过改动的。但是，皈依三宝仍然是仪式开端重要的一部分。这意味着什么，很重要。

当然，它之所以被称为皈依（避难），是因为有「危险」的存在。而且危险有许多层次。

第一种叫「外在的危险」。它的意思不太是指其他人会对你做出什么举动来，而是指其他人给你做出的「榜样」——他们会教你做出不善巧的事情来。佛陀时代，有一个老师，他教人们说，所有的行为都是没用的。没有任何后果。所以，你干什么都无所谓。什么善，什么恶，这种事情不存在。对错或者邪恶，也没这回事儿。一切不过是社会认定的习俗罢了。如同佛陀说过的，这个人恐怕是世间能找到的最危险的人了。不在于他是否杀过人，而是他会让人们按照不善巧的方式去行动。那是第一层次的危险——「外在的榜样」。

第二种层次的危险是你「内在的染污」——你的「贪嗔痴」。因为你虽然想要快乐，但是这些东西会让你做出带你走向痛苦的事情来。你常常以为，你正在做的事情会带你走向幸福的，但哪怕都这样了，结果却是另一回事儿。那是你要避免的第二种层次的危险。

接着，你善巧的行为也存在着「危险」。它的意思是指，你做了一些好事，而且结果也会是善果。唯一不好的是它们也是「无常」的。其二，比如说，你很慷慨，你曾经做了非常多的功德，所以你升到天堂去了。接下来的生活非常轻松自在。你给宠坏了。然后那些让你升上去的内心品质被慢慢腐蚀掉了。你又掉下来了。那是你要避免的另一种「危险」。

所以，一共有这三种层次的「危险」。也相应有三种层次的「避难」（皈依）。第一种是「外在的避难」。外在层面上，我们有佛陀，悉达多太子。他看到他作为一个王子的生活，虽然有诸多的快乐，但是相当无意义。毕竟，他将会老去，生病，死亡。如果他在这些会老，会病，会死的东西上寻找幸福的话，这些就都是他的生活目标。结果他什么都没得到。所以，他离开家，去寻找那更持久，那种会摆脱老、病、死的东西。经过长时间的探索，试错，他找到了。接下来的45年，他把到达那儿的道路教给人们，行遍整个北印度的大地。无论何处，只要有人跟他学习的机缘成熟，他就会走到哪里。所以，我们可以从他的榜样中看到，通过你的行为去找到一种「不死的快乐」是可能的。你要牢记在心。这也是「避难」（皈依）这个词的另一个意思。它同时也有把什么事记在心里的意思。心里记住，有一个人，通过他的努力，发现了「不死」。而且那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只有他才有，而其他人都不具备的特质。我们内在都有这些潜在的特质。坚持不懈，正念，正定，智慧，德行。他发展了这些特质，展现给我们看。让我们也能够收获和他同样的果实。所以，当任何别的老师叫我们别的道路，我们能抓住这一点坚持下去——我们的行为真的是能够破局的关键。它们真的至关重要。有这个「外在的避难所」能够让我们避开外在的危险。从佛法的角度来说，外在的层面，我们有佛法课程，写在书上的佛法，我们可以听，可以读。从外在层面来说，僧伽有两类。你有「入圣的僧伽」，他们依法修行，发现他们也可以发现「不死」。那么，你还有传统意义的僧伽，那些走过出家程序的人们，就像我们今天所做的一样，成为僧团的一员。这两者都是外在的「避难所」。再次，成为圣者的僧伽是我们的一个良好的榜样，说明这是可以做到的。你看那些「圣僧」们，他们什么人都有，来自各种不同的背景，证明了一点，任何人都能做到这一点。至于传统意义的僧伽，他们/她们的意义在于，让佛陀的教法能够延续后世，这可以是以一种习俗的方式，一种价值观的方式，或是以某种你们可以彼此之间学习的东西的方式。不太是某种言辞的教说，而是通过榜样的力量。所以，这些都是外在层面的「避难所」。

内在层面的「避难所」是，你接纳了这些品质，在你的内在培养这些品质。用佛陀的话来说，那就是「智慧」，「慈悲」，「纯洁」。用佛法的术语来说，你通过「念住」，让自己成为自己的「避难所」。把注意力放在某个主题上，比如说，「呼吸」，「热情」，「正念」，「正知」，远离世间贪忧。「正念」是说，你把这个主题放在心上，「正知」是你在观察你在做什么动作，动作的结果是什么，「精勤」（ardent）是说，你全心全意地，想把这个事儿做好。至于说，世间的事情，暂时放一边去。因为你内在有正事儿要做。当你专注在这件正事儿上时，那么你就是自己在培养这些品质。至于说「僧伽」，基本的原则就是你要依照佛法来修行。它有两层意涵，一个是，你不会根据自己的喜好来改变佛法，许多关于僧伽修行的内容中所讲的，就是这个事情。我记得和阿姜放在一起的时候，有许多次，他让我去做许多我认为我做不到的事情，很早期的时候，我们开始通宵打坐，有时是干完一整天的活儿之后。你学会把你的疑心放下，把信心交给他，然后发现，啊，我也做得到，啊，结果真好。那是重要的一课。你学会了如何质疑自己的那个预先设定自己能干什么的立场，甚至是人类能够做到什么的立场。你让自己伸展手脚，成长起来，对你的行为更能周遍地观察，更加大胆自信地去发展你内在的好东西。「依法修行」另外的一层意思是，你的修行的目的是为了「脱离迷想」（disenchantment），「离贪断爱」（dispassion）。这听起来好像不是那么正面积极，但是阿姜查用了一个好词儿来翻译这些术语，他说，基本上，你是在从中清醒过来（sobering up）。这和我在出家的剃度仪式上要朗诵的另一段关于所有这一切的目的意义的经文有关。其中一段讲的是，你要从你的迷醉中清醒过来，我们迷醉于我们的青春，我们迷醉于我们的健康，我们的生命，以为我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不用着急把事情做完。没必要心急火燎地为死亡做准备。甚至我们看到我们身边的人，年轻的，年老的，有些死因在预料之中，有些死因在预料之外。我们得随时做好准备。所以，我们要从这些迷醉之中清醒过来。这才是「把僧伽的德行内化于心」的意涵所在。

最后，第三个层次上，所有这三件事情都合在一起。你培养所有这三种品质，它们把你带向「不死」。那时，你有了最高的「避难所」。事实上，这是佛陀给「涅盘」的另外名称之一。我们以为「涅盘」就是我们修行目标的名字。它只是许多名称中的一个。其中一个是「避难所」。你发现某种无条件的东西。不是我们的修行造成了它。我们的修行带我们到达了那里，这和一条道路把我们带到了大山是同一个道理。而且通常它是在山的存在之后才铺建的。但如果你沿着这条路走，你会抵达大山。当你抵达那儿之后，你就完全安全了，甚至连「善巧行为的危险」都避免了。

所以，在你的周围和你的内在，都要保持一种非常活生生的危险意识。我们正活在一个危险的世界之中，而且我们有一颗危险的心。它们很容易接受外在世界的影响。所以，思考一下你多么需要保护，三宝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提供这些保护，是很有益处的。不是说，他们能给你保护，而是他们教会了你如何保护你自己。佛陀把这看作是一个老师的责任。他，他说过，老师应该全方位的保护。在这个例子中，他提供的保护超越了一切方位。不仅仅局限于时空之中，而且包括了时空之外。

他的教法——你的行为在你的生命中真的起到破局的作用，其结果确实取决于你动机的品质。他说，当你把这个当作你的工作假设时，你保护了你自己。我说过，他说在他的时代中，有些老师说，所有你经验到的苦或者乐的经验，要么是从你过去的业力中产生，要么它们完全是偶然的。所有这些情形，他说，如果你相信了的话，你等于是被丢弃在毫无保护的状态下了。如果你相信了这些，心中升起冲动时，你无法对这些说不。它们必定要么是从过去的行为而来、要么是从某位「创世主」处而来，要么它们完全是随机的现象。没有一个地方提到，它实际上是从你当下正在做的方向中产生的。但如果你能够理解，你当下所做的事情，正在从原始动作中而来的生料中塑造出你的经验，那将带来重大的改变，因为你能够学到如何改变。你能够学习善巧行为中的技巧。你不必经历佛陀做过的那些试错。因为他走他的路时，是没有任何成功的保证的。你们至少有个人做榜样，宣称那是可能的，并且把路清理出来。现在你得捧起这些教法，运用你的创造力，把它们运用到你个别的问题、你自己给自己设置的危险上来。但佛陀已经为你把大部分的工作都做了。所以，充分利用这一点。如果你明白了这一点，你就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寻求避难所」（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