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儿仙

讲者：坦尼沙罗尊者

2025年7月9日

译者：一意孤行

大多数的人不喜欢去想死亡这件事情。他们想的是，它来的时候就来了，你也做不了什么。你管它呢，放下一切，风吹到哪儿，你就去哪儿。这等于是说，当死亡真的来的时候，人们是没什么准备的。因为佛音中最嘹亮的部分是在说，有些事情是你可以做的，准备好。我们刚刚唱诵到：“我们会老，会病，会死，会别离。”但是我们确实还有我们的「行动」呵。一方面，我们可以通过我们的行为，为了善趣而创造好的条件，但我们也可以一并超越「出生」这件事情。那句诵文说道：“老，病，死是不可避免的。”但有一个方法可以避免这些，那就是避免「出生」，而且那是人们可以做到的事情。所以，一方面，佛陀的确点明了生命所有负面的缺点，有时佛陀被批评说他很悲观，因为他确实指出了这些事情。不过，他指出来是因为他有解决问题的方案。他就像一个医生在谈论着病情，不是为了想让你抑郁，而是因为他能治好你。

治疗处方的第一步是训练你的心。而这个训练不仅仅只是打坐禅定。修行之道的各个层面全都发端于「慷慨之心」，它是修行的地基，也是之后高端的「戒」，高端的「心」和高端的「慧」修行的基础。这就是那条逃出生天之路。因为我们的训练不仅仅是要训练我们的「头脑」（the mind)，而且我们要训练我们的「心肠」(the heart)，这就是为什么「慷慨之心」是一个好的起点。

巴利文中“citta”这个词涵盖了「头脑」和「心肠」两方面的意思。你要看护好你的「头脑」，看护好你的「心肠」。当它想做一些好事的时候，你才去做，要去反制它的一些信条——我们得努力囤积事物，以它们为食，把它们吞下肚去。

佛陀说，快乐能够从给予、分享中发现。你意识到，这是真的。当你觉得你有的够多，你能够分享的时候，那是一种富有的感觉。这并不是指你所有的物质财富，而就是一种知足，而且还多了的「感觉」。许多人有好多好多的东西，但是他们觉得不够，所以他们是穷人。

所以，你要努力培养这种内在富有的心态，而且它有非常广大的空间。它能扩展开去把别人包括进来。所以，你给出去的礼物不仅仅是物质层面的东西，而且还有你的时间，你的精力，你的谅解。这些也会把你的心扩展开来。

然后你给予的还有那个叫做「平安」的礼物。这份礼物叫「德行」。它往两个方向出发。当你避免那些不善巧的行为、那些伤害性的行为时，你是在保护自己，同时也是在保护他人。你可能没能够保护他人、让他们不去做不善巧的事情，但至少，从你这个角落生发出来的事情，是没有危险的。而这个宇宙安全区，也让你能够无论走到宇宙的哪个角落，都能够享受到这份安全。

然后还有「慈心」这个礼物。这是禅修的起始点。据他们说，阿姜曼每天醒来时，都会花相当长的时间往各个方向，给各道众生发散「慈心」。中午午休起来的时候，他会再做一次。然后晚上上床休息之前，他还会再做一遍。「慈心」是修行的框架。因为它提醒你，你要找的快乐是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佛陀说过，你找遍整个世界，都不会找到哪个人你爱他的程度会超过爱你自己的。那么你也就明白，其他人也是这么爱他们自己的。如果快乐的规则是一种零和游戏，那你就得把其他所有人都击败。但事情不是这样。真正的快乐来自内心。所以，你的快乐并不会从他人那里拿走任何东西。而他们的真正快乐也不会从你这里拿走任何东西。这就是为何佛陀说，当你认真想想，你是多么爱自己，而其他人是多么爱他们自己的时候，正确的心态就是你不会伤害任何人，或者让他们去伤害（其他生命）。如果你让他们去伤害，那将成为他们的「业」，这对他们是一种长期的伤害。这就是遍布十方的「慈心」的基础。

作为提醒，我们在这儿寻找的快乐，不需要从世界拿取任何东西。再次，我们在「给予」。给予「慈心」。

当我们把心带入「禅定」的时候，那也是一份给自己和他人的礼物。我们给「心」一些时间休息，给它时间认识它自己。因为当心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像之前浑浊的水，当它澄静再澄静时，它变得清澈了。所有的杂质沉入水底，水变得透明了。虽然它还不是彻底的透明，但至少透明得让你看得到内心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在这个时刻，你正在酝酿的这份礼物是「智慧」。你意识到你正在给自己制造不必要的「苦」的那些方式，你意识到，那是没必要的。有其它架构当下的方式，是可以让你完全不受「苦」的。当你这样看清楚时，你的「贪嗔痴」变弱了。当「贪嗔痴」变弱，不那么跑出去打扰周围的人时，最终，你会非常清楚，心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是什么。你非常清楚，你是怎么架构你的当下的。每一个当下。你会到达一个完全「非架构」的东西那里。在那个时间点，你放下了一切。那一刻你甚至放下了「道」。所有这一切你一直在努力的好的修行，你意识到，它们都是战略，而任何的战略，它们都像是工具。你有工作需要干完，于是你拿起工具来。比如说，你在做一把椅子。当你需要锤子的时候，你拿起锤子。当你需要钉子的时候，你拿起钉子。或者刨子，无论你需要做一把椅子的工具是什么。当椅子完工的时候，你把它们全都放下了。那是你把「道」都放下的时刻，因为你把所有的一切都从心里清除出去了。它没活儿需要干了。那是你给自己的终极礼物。佛陀说，“paccattaṁ自证”，每个人自己，他或她，都得自己去证得。但当你完成这件事情之后，你成了「圣者僧团」的一员。你成为他人的「避难所」（皈依）。

你听到过太多人批评说，上座部佛教很自私，因为我们只想拯救自己，只想让自己「解脱」。但那就是发现「解脱」的方法啊。你没法解脱别人。「轮回」不是一个动物园或者监狱，你可以把囚犯或者动物放出去。它是一个「坏习惯」。每个人都得自己去剔除这个坏习惯。但是你给他人做出了一个好榜样。你越是能够剔除这个坏习惯，你越能够给他人提供好的建议。所以，佛陀说，我们「受苦」，是因为我们要「吃东西」。Upadana（执着）这个词，它的另一个意思是「吃」。我们永远都在「吃进去」、「吃进去」，强迫它们成为「我们」，或者成为「我们的」（所有物）。那就是为什么我们「受苦」的原因。所以，相反的动作就是「给予」。那就是从头到尾的那条「道」。

隆波敦还在甘格寺（Tam Ko)的时候，一次去见阿姜苏瓦特。呆了一个礼拜之后，他准备走了。一些僧人前来礼拜他。他讲了几个要点。他说，“事情都是成对而来的。有光就有暗。有好就有坏。但是佛法是一个「一招儿仙」的东西（one thing clear through)。”他没有说「这一招儿」是什么。但是「给予」这招儿是一个好的候选项。

所以，当你闭上眼睛在这里打坐的时候，提醒自己，这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虽然它是为你自己好的，但它为你好的同时，对他人也好。它是一种打破藩篱的「善」。由财富，地位，赞誉，感官快乐带来的「善」，通常都是「零和」性质的。换句话说，你得到了，某个人就失去了。那就是一种障碍。但是这里，这不是「零和」性质的。你在「给予」，同时你得到了更好的回报。其他人也得到了某些益处。这就打破了诸多的藩篱。所以，这是一种让我们所有人都成为眷属的修行。「给予」的道理是，如果你收取费用的，你就在制造某种界限，你把某些人划归你的亲属之外。但如果你是在「给予」，这道篱笆墙就倒了。那就多出一层关系来。你们成了亲属。只要我们能像这样，把全世界都看作是我们的亲人，按照这个道理去做，我们就在抗衡所有那些把快乐当作「零和游戏」、或者认为这些障碍天然如此的人。

这是我们给这个世界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