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着呵,不死之门

敞开着呵,不死之门

讲者:坦尼沙罗尊者

2025年7月10日

译者:一意孤行

今晚是Āsāḷha-māsa「初转法轮日」。因为Āsāḷha这个词在巴利文中是这个月份的名字。这是一个月满月的时刻。这个传统节日的来由是:正是在这个满月的时分,佛陀第一次传他的法。这是他成就觉悟的两个月之后。那两个月期间,他有七周的时间是沉浸在「解脱」的极乐当中。经过那么多劫的时间,为了圆满成为一个能够传法的觉者而努力的修行之后,他最终成功了。所以,那个时间点上,他是没有责任要做什么的。但是七周时间结束时,他反思道,他应该教学吗?他的第一个冒出的念头是:不要。他想到了设立佛法,设立律法,设立僧团的艰难。他想到他发现的佛法有多么的精微,人们要想能够理解它有多么的困难。

论典为此感到非常困惑。佛陀他本来是要成为传法的觉者的,然后突然间他决定不教了。他们说佛陀是在演戏,他是在等人来邀请他去讲法。我认为,这更像是在表明,作为佛陀,他不欠任何人什么债务,他不是非教学不可的。事实上,他之所以最终决定要教学,纯粹是出于慈悲。那位大梵天沙哈婆提担心,佛陀终于修行圆满了,可现在他却不打算和人分享他的教法了。所以,他降下人间,单膝着地,祈求佛陀,请他讲法。世间还有那些眼中只有少许尘垢的人,他们会从教法中受益的。佛陀观察了世间,看到的确是那样,会有人从中受益。

所以他说,“打开的大门,那是通向「不死」的大门。让那些有耳朵的人展现他们的信念吧。”换句话说,从他们这一边来看,听他(讲法)是需要信仰和信念(作为前提的),然后才能去实验佛陀呈现为某种修行之道的教法。因为他不能够把「涅盘」拿出来给任何人看。他获得的「解脱」是他们一开始得要托付信任的事情。但在教法的过程中,他将打开通向「不死」的大门。

然后,他想了一会儿,他先要教谁呢?他想到了曾经教过他「无色界禅定」的两位老师,但是他们已经投生到「无色界」那里,没法与任何人沟通了。所以他教不了他们。他想到了他的五位随从。他们就是那五位在他修苦行的时候曾经照顾过他的僧人。当他放弃苦行的时候,他们离开了他,以为他要回到奢华的生活当中去了。所以他们很失望,于是他们离开了。他查看世间,看他们在哪里。他们在「鹿野苑」,周边有一片芭蕉林。于是,他步行到那里。那真是一次远足。他花了一周的时间,在当年的今天到达了那里。

开始,他要说服他们,他有事情要告诉他们,听他讲是值得的。当他们看到他从远处走来。他们说,“哦,我们要为他准备一些水洗脚,给他一个地方坐下。不过,我们能够为他做的就是这些了。”但是,当他走近的时候,他们按耐不住出去迎接,并接下他的钵,服侍他。但他们还是称呼他朋友。他说,“你不能把「如来」称呼为朋友。”然后他们说,“啊,你怎么是那个成就之人呢?你都放弃了啊。”

”不,我没有放弃。我发现了一条新的道路。如果你带着信心听讲,就能沿着同样一条路走下去。”

他得把这句话重复了三遍。

他最后说道,“听着,我有像这样郑重声明过吗?”

他们清醒过来,知道他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他没有夸大其词过。所以,他们洗耳聆听。

这就和佛陀说过的原则吻合了。如果你想从佛法中最大程度地受益,你得要确保你没有轻视那位老师,没有轻视佛法,也没有看轻你自己。换句话说,是的,你能行,可以做到这个事儿。

所以,他们聆听着佛法。同时,他们把另外能从佛法中最大受益所必须的另外两个特质置念于前。一个是「令心专一」。换句话说,让它入定。第二个是「如理作意」。它的意思是,听闻佛法并问自己,如何把这个问题运用到我自己内心中的「苦」去?这是说,运用到我当下所做的、正在制造「苦」的动作中去,我如何才能停止它。因为这就是他所说的内容的精要。

但是在他谈到关于「苦」的事情之前,他澄清了一个问题,就是一个人放弃「苦行」,不等于他就是要回到之前奢华的生活中去。因为五位侍者之前见到过都是这种情况。一方面,有那种汲汲营营于「感官欲贪」(sensuality),「感官快乐」(sensual pleasure)的人,同时,也有那种投身于苦行的人。他们见过的就是这两种人生选择。基本上来说,佛陀讲有第三种选择,避开了这两个选项。他说,这两个选项都是走极端。它们不是尊贵之路。「修行解脱之道」夹在中间。这不是说,这条道路的左边是悬崖,右边是悬崖,中间是通道。中间之道不是说,这条道路既参杂着快乐,又参杂着痛苦。它是对痛苦和快乐的一种不同的处理方式。因为我们要留意他所用的那个词,「奉为圭臬」(devotion),人们奉「苦行、自我折磨」为圭臬,奉感官快乐为圭臬。人们要么视快乐,要么视痛苦它们本身为「终结」(end),为「善」(good)。那些喜欢快乐的人会说,“哦,那好,你认为人在人生中还能找到什么别的东西呢?哪里有感官快乐,就去追求吧!”那些知道这不是一条尊贵之路的人,可是,却走到另外一个极端上去,说,“痛苦本身一定就是「善」。它能清洗内心,让内心纯净。”事实上,佛陀当年采用「苦行」时,他当时自己的理解就是这样的。因为当他意识到,他这样做下去会死的,而且没有任何尊贵的结果,所以,他放弃了那条道路。

「苦」「乐」的中间之道既利用「快乐」,又利用「痛苦」。但是那个快乐不是「感官快乐」,它是「色界之乐」——当你把心带入「定境」时,你是如何从内在感觉你的身体(色身)的。佛陀在觉悟的那个晚上,自己发现了这条道路,他的方法就是通过专注在呼吸之上,就像我们现在做的一样。你可以以一种高度快乐的方式呼吸。当你说,你可以享用这种乐受,并把它扩散到整个身体中去时,这个过程可能伴随着「狂喜」或「焕然一新」的感觉。因此,心能够以这种「很棒」(well-being)的感觉为食物。他说过,如果你的内在还没有这种「很棒」的感觉,这种乐受,那么不管你怎么清楚「欲贪」(sensuality)的过患,你还是会回头。你需要这种「快乐」让你从那种看待快乐的方式中离开。因为它们迷醉了心。正是这种「定境」,才是「解脱道」中佛陀发现的第一个要素。

所以,这是「快乐」的那一面。

至于生命中的其他快乐,他说,你要看清楚,它们对「心」造成的冲击影响是什么。因为有些「快乐」还OK,你可以享受它们,它们没有激荡起「贪嗔痴」。其它的那些就不是,就不OK。所以你要做出判断,依据它们对心造成的影响作为依据,决定哪些快乐好还是不好。

「痛苦」也是一样。

就像他强调过,有些人得走一条痛苦的修行之路,这里的意思有两层。一是,光让心进入凝定的状态是不够的。他们得禅思身体不美好的一面(不净观)。他们得讨论食物的性质,这是一个令人感到痛苦的话题。它们违反人们通常的直觉。有些人有强烈的「贪嗔痴」,强烈的欲望,所以他们需要这种修行。所以,虽然佛陀自己放弃了「苦行」,但他并没有说「苦行」全都是不好的。简单来说,问题就是,当你打算走一条没有生活快乐的道路,说的是感官快乐,你不要把「痛苦」本身当作是「善」来追求。你要看这个「痛苦」对心造成的冲击影响是什么。因为有些人通过这样的「痛苦之路」,他们发现这能让他们保持「不放逸」(heedful),「正知」(alert),活生生地清楚知道他们一直追求的快乐的危险是什么。

所以,「快乐」和「痛苦」都应该以它们对心造成的影响进行评判,那成了一个标准。什么样的心态是善巧的,没有「贪嗔痴」?你如何通过这个「中道」去发现这些?

当然,其它与「痛苦」有关的规则,是「第一圣谛」的一部分,内心的「苦」。那是佛陀打算解决的问题。这些就是「四圣谛」所有的相关内容。太常见到的情况是,佛法被说成是悲观厌世,因为它关注的都是痛和苦这些事情。可是,佛陀从未说过『人生是苦』。但是他确实说过,(生命)是有「苦」的,实话实说而已。那就是对五蘊的执取(五取蕴),是心的动作。那是你所做出的某种动作。那你为何要做呢?那是因为「爱」(craving)。你要一直做下去吗?当然不!这是因为这个「不」,证明说佛陀的教法不是悲观的。他事实上提供了一条出离之道。你可以终结那个「爱」,你可以通过修行之道做到这一点。这是一条介于投身于「感官欲贪」与投身于「自我折磨」之间的道路。

所以,当你今天晚上修行的时候,想一想,佛陀说过的那种真正的尊贵的快乐。那是内心的快乐,禅定,以及尊贵的面对痛苦的方式——明白「痛苦」可能会对心有某种作用。因为什么呢?因为你的「爱」。因为你的「执取」。你「爱」的是什么?你「执取」的是什么?你可以即刻往心里去洞察。所以,你对待「痛」和「苦」,不是把它们当作某种要逃跑,或是钻进去的东西,而是要全面理解它们。你当下到底做了什么给心造成了负担?你得继续那样给心压上重担吗?佛陀的答案是:不。你的答案是什么?心有一部分会回答说:“我不知道。我看不见。我不能让心静下来”。那么当心里有什么浮现出来,似乎将给心压上担子的时候,你该问一问,我刚刚做了什么?这就是「如理作意」的全部所在。你要反思。你学习佛法,不是为了听听好玩,而是把它们当作反思自己内心的工具。

这就是佛陀多次把佛法比作是一面镜子的原因。你往佛法中去看,你会看见自己的心在里面反应出来。所以,当佛陀谈到「感受」时,注意你的「感受」;当佛陀谈到「想」时,注意你自己的「想蕴」;「行蘊」、「识蘊」。当佛陀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当它们正在发生的时候,你要看着这些事情。问自己:“我是怎样执取这些东西的?围绕着这些东西的「爱」,「欲望」是什么?它们为何在那里?”心会有一部分说,“这是你在生命中唯一能够找到快乐的地方,你只有抓住这些内心的活动才能够找到这些快乐。”因为佛陀谈到的这些「五蘊」,「蘊」这个词,是一个不幸的翻译,听起来像是石头。但是它们是「活动」。而且是我们在世间找食物时,所使用的动作。这些是我们用来定义我们是生命的东西。是我们从物质和精神层面猎食的方式。我们有「色」,这是指「身体的形状」,也指我们可以吃的外在之「色」。「受」是指伴随饥饿而来的「苦受」和你要平抚那个「饥饿」而寻找的「快乐」。「想」就是那些告诉你『这是食物』,『那不是食物』的标签。「思想架构」就是,你有了食物,那是生的,你怎么加工处理它们?如果你找不到,那你怎么想办法找到它?还有「识蘊」,就是你对这些事情的觉知。没有觉知,你没法做这些事情。我们执着这些活动,因为它们和我们的「吃」有关,也是我们通常在生命中找到快乐之处。

但是佛陀说我们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执取」。而巴利文中「执取」一词”Upadana”,还可以有「吃」和「汲取营养」的意思。这是佛法显得违反常识之处。确确实实,我们通常找到「快乐」之处,正是佛陀所说的「痛苦」之处。这就是为何我们需要「禅定」来把我们拖出我们通常的「取食」方式。这就是为何我们需要「智慧」给我们提供那些「想」,让我们能退后得更远。所以,你得要看到你以之为食的东西的「过患」。你得要看到「进食」这个动作本身的「过患」。明白它们是「无常」(「不可靠」)的。光是明白你通常抓起的东西是「无常」的,会帮助你跟它们拉开一个距离。你后退一步是因为你看到这些事情升起,褪去,意味着它们不是「你」。如果你看到这些在「进食」过程中牵扯的「痛苦」和「压力」,你可以问自己:“这真的是我要找到我的快乐的地方吗?就在这一堆的「苦」之中?包括这个「苦」?”通常我们会说,“那是当然。这些就是我们能够找到的最好的东西了。将就些吧。”但是佛陀说,“不,还有更好的。这不值得。”这就是为何他说,如果你想寻找「不死之道」的话,你得对他有信仰和信心。因为佛陀说了,“有更好的东西。你还没见到过,但是如果你放手,你会发现它。”这是通向「不死」的大门需要的东西:信仰和确信。而且佛陀并没有强加我们。而确确实实强加在我们头上的是『我们正在受苦』的事实。而佛陀他提供了出离之道。

他第一次讲法的结果是,五位随从之一获得了「法眼」,他真正地看到了那个「不死」,那是放下这些东西的结果。他反思那些,直到在那一刻之前,所有其它他所经验过东西,那就是为什么那句:“Yam kiñci samudayadhammā, sabbaṃ taṃ nirodhadhammanti.” 在他心中自发生起:“所有受限于「生法」的事物”,换句话说,任何从心中生起的事物,当心对它断除了「爱染」(dispassion),它就「平熄」了。当它「平熄」时,那是「不死的快乐」。那就是为何当时「地大」震动。

佛陀一直能教其它人通向「不死」的道路。那个门是开的。现在的问题是,那道门也为你敞开着。你会走进去吗?那是我们每个人都得为他/她自己回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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